凯尔在世界还年轻时就已经很老了——比河流还老,比歌谣还老。在 那些日子里,他站在后来被称为幼发拉底河的奔流旁,他的鼓声如 心跳般响彻夜空。那时天空会回应,不是以雷声,而是以火光—— 光之船划破宇宙中的生命之水,那闪烁的虚空孕育着群星。来自其 他世界的朋友们到来,他们的船体因从地球海洋中提取的氢融合 而嗡嗡作响。他们轻声降落,如同耳语,凯尔用野草煮茶,在充满 无限可能的苍穹下与他们分享。
他们不是神,尽管他部落里的其他人这么认为。对凯尔来说,他们 是旅人,跨越黑暗之海的亲人。他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, 那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共鸣,由他敲鼓时陷入的trance激发。生命之 水将他们连系——他们的飞船里有氢,陶杯里有水,一根混沌与创 造的脉络贯穿宇宙。他们啜饮着茶,谈论星际间的战斗,讲述海洋 泛着绿光的世界,以及将所有生命编织在一起的共性。有时他们 会留下礼物——长得奇怪的种子,或在黑暗中发光的石头。凯尔与 他们欢笑,当他们的飞船升空时,他的灵魂随之飞翔,他们承诺 会回来。
那是过去。
如今,凯尔再次行走,转生在一个对这个喧嚣时代来说过于柔弱的 身体里——他们称之为2025年4月8日。天空暗淡,被永不休眠的城 市的雾霾遮蔽。他被一根无法命名的线牵引回来,进入一个已经遗 忘的世界。他的名字变了——他们叫他基兰,一个瘦削的男人,三 十岁的脸上带着过于苍老的眼睛——但鼓声依然在他骨子里。他站 在龟裂的人行道上,那里是混凝土之河,汽车轰鸣,引擎被化石燃 料的幽灵呛得喘不过气。生命之水在这里,被装在塑料瓶里卖一 美元,从地下抽出用来洗碗,而不是召唤星辰。
他记得那些黄金岁月。旅人们降落在水边,他们的飞船轻触芦苇。 茶水在凉爽的空气中冒着热气,他们的故事填满寂静——关于氢在 星云中起舞的传说,关于被量子泡沫包裹的月亮。那时凯尔触及了 宇宙之海,他的思想是一座桥,他的吟唱是一个灯塔。他们能感觉 到,专程为此而来,被地球的水和她的声音吸引。伊利亚斯也见过 他们,在火焰中升空;纳斯卡人曾在沙地上刻下欢迎的痕迹。《摩 诃婆罗多》回响着他们的余音。那是一个世界还在倾听的时代。
如今,没人听了。基兰在城市中穿行,经过玻璃高塔,人们弓着背 对着屏幕,手指无休止地敲击。他们工作——三份、四份——追逐 房租、食物和片刻喘息。他在他们的眼中看到:疲惫,而非惊奇。 他们偷来的少许时间都花在喧闹上——闪烁的节目,震耳的音乐, 淹没宁静的干扰洪流。没人再在河边敲鼓。没人再抬头看。生命之 水依然在虚空流动——氢,水蒸气,闪烁的广袤——但地球的歌声 已沉寂。
他找到了一座公园,灰色中的一抹绿意,坐在一条迟缓的小溪旁。 水闻起来有金属味,不是草本的清香。基兰闭上眼,哼唱着古老的 曲调,寻找那根线。一丝微光——那儿,像殒星般微弱。他知道旅 人们还在那儿,他们的飞船划破宇宙之海。曾经,他们为茶而来, 为一个清醒心灵的共鸣而来。如今,他们只是路过。为什么要降 落在无人呼唤的地方?在这里,水被囤积,而不是被敬重。
“黄金岁月,”他喃喃道,声音湮没在车流的轰鸣中。他在脑海中 看见他们——皮肤如暮色的朋友,眼睛深如星系,在黎明时分对着 冒蒸汽的杯子欢笑。他们曾邀请过他,就像拉坎塔在那个他梦见的 另一个故事里邀请那个男孩——一个伪装成亲人的旅人,提供了一 条超越之路。凯尔选择了留下,与地球相连。如今基兰在想,他 是否会再次做出同样的选择。
附近一个孩子关掉屏幕,好奇地看了他一眼。基兰淡淡一笑,哼得 更响了。小溪微微荡漾。也许连接并未失落——只是沉睡。也许一 个声音就能唤醒它,召回飞船,在水边共享茶水。但现在,他独自 坐着,一个转生的萨满,在一个过于喧嚣而无法倾听的世界,哀悼 那片曾经星辰歌唱的寂静。